IMG_2576在350高地完整眺望甲仙埔街區(游永福攝影,2013-05-21).jpg

【臺灣文化底蘊】

良性互動的可能──談甲仙地名的起源 / 游永福


    清康熙、乾隆年間,臺灣府城東方的南仔仙溪與荖濃溪兩流域,連綿的山巒高低起伏,林木森黑茂密,於是有了「大烏山」的泛稱出現。整個大烏山範圍,能夠林木森黑茂密且原始自然,難道都沒有人類居住嗎?

     「有~有~有~」此起彼落的回答聲,在山谷間不停迴盪,又迴盪。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以前,回答的是今稱「沙阿魯哇族」的內攸社群;康熙六十一年起,回答的多了大武壠社群。


內攸社群與大武壠社群

    內攸社群向以旱作、採集與狩獵維生,居處喜擇高台地,目的是以防水患;而為了永續採集與狩獵,「保護環境」,乃內攸社人天經地義且無庸思考的本分。

    原居礁吧哖地界(今台南縣玉井地區),以旱作、水作、採集與射獵維生的大武壠社,同是環境保護高手,在康熙六十(1721)年官方追剿鴨母王朱一貴的反官分子時,因生活區橫遭「焚山烈澤,寮棚燬盡」的大破壞,不得不另覓桃源新境,因西、北、南三面皆已「開發」──亦即皆已破壞,東方仍原始自然的內攸社地界乃成了首選;而大武壠社之選擇往東,還另有理由:即兩社人一直皆有外來物資與山地物產的交易,而成為相熟的朋友。


    據《臺海使槎錄》所示,隔年,亦即康熙六十一年,閩浙總督覺羅滿保在臺灣生、熟番界立石時,大武壠社便已來到南仔仙溪西岸了。南仔仙溪西岸的內攸社地界,今分屬高雄市的杉林區與甲仙區,由於杉林區的河岸既陡又高,引水不便,不利水稻耕作,所以大武壠社的唯一選項,只有甲仙區南起大坵園,北至公館這一帶的低河階埔地了。而也因有了官方生、熟番界的立石措施,大武壠社人乃得大大方方與內攸社人在南仔仙溪東西兩岸各安其業。其後,因礁吧哖地界的加茇社、蕭厘社與芒仔芒社等三友社人也陸續往南仔仙溪遷移,在不得不拓展生活空間的情形下,乾隆元(1736)年,大武壠社人「甲仙」(請讀閩南語)乃大膽越過南仔仙溪,來到東岸墾拓。


遙遠的和平夢

    朋友歸朋友,若為土地誰屬?若為族群利益,若為國之存亡,誰能無動於衷? 就臺灣的歷史來講,漢原之間,閩客之間,甚至漳泉之間,皆有血淚斑斑的爭鬥事件發生。就中東來說,西元1948年的5月15日,以色列在亡國2534年後復國,復國當日,即有「獨立戰爭」之戰事;1956年,又有「運河之役」發生;1967年,還有「六日戰爭」爆發;1973年,更有「贖罪日戰爭」驚爆;1982年,復有「黎南戰爭」震驚全世界──這些戰爭,皆是規模龐大的大戰事。至於小征戰,則數日皆有,時至今日仍衝突不息,兩方軍民長期皆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懼之中,難脫死神陰影籠罩。生命啊!可說賤如螻蟻。

    那麼,大武壠社人「甲仙」來到內攸社地界墾拓,能免除你來我往、難以止息且又血腥無情的征戰嗎?


甲仙埔與甲仙山



    在族群傳說與相關記載中,未曾發現兩個社群確實有過激烈的戰事;單一事件的出草或攫掠行為,亦皆是魯凱族下三社的傑作。只是,甲仙率先墾拓的埔地,住民皆稱之為「甲仙埔」;甲仙埔西面的山,亦以「甲仙山」來稱呼。到底,這位甲仙先生何德又何能?而能為住民如此敬重。

    幾經搜尋,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在古文書〈道光十七年內攸社通事四安邦同立合約〉裡,找到了大武壠等四個社需給付「生番應需番貨等物」的確切指述。生番指的是內攸社;應需番貨等物含布疋、豬、酒、鹽、煙、火藥、壺、鍋、鐮刀與斧頭等等,皆是外來生活物資──是項措施,學者稱之為「撫番租」。


    再依日治時期日本學者移川子之藏等人的訪查所示,當內攸社男女群出收取應需生活物資時,除了有大武壠社群殺豬、宰羊並備酒品招待內攸社朋友的記錄,更有內攸社人將所收豬隻當場宰殺,並取出所收的酒,與大武壠社群一起宴飲經宿,才將剩肉帶回去的記載。哦!兩社群能一起吃肉喝酒宴飲經宿,豈是今日你贏我輸,明日你輸我贏,有死有傷且充滿恨意的征戰得以致之!看來,甲仙先生絕非鬥狠莽夫,乃溝通協商的代表性人物是也,必是在幾經溝通協商之後,與內攸社朋友訂下了是項每年農曆十二月給付外來生活物資為代價的約定,而讓大武壠社群得在南仔仙溪與荖濃溪兩流域安居樂業哩──有了是項功勞,也難怪會受到住民如此敬重了。

    就連沙阿魯哇族朋友,也一樣將曾經是自己族社──Paitsien 群的這一原居埔地改稱為「甲仙埔」哩。其後,歷經兩百餘年的傳承,甲仙埔,已轉音為「卡山坡」。

    西元1903年8月,日本政府在內攸社地界進行的土地調查與測量工作終告完成,內攸社人的土地所有權從此不為官方承認,大武壠社群給付外來生活物資的約定至此亦遭終止;然而,已習於一起吃肉喝酒宴飲經宿的部份內攸社人,每年農曆十二月,仍會低調來到大武壠社群長老家聚聚飲飲,甚至帶些「伴手」回去──這樣的互動實例,在甲仙埔為人津津樂道的,是發生在甲仙區和安里已故村長潘武生的祖父身上。


甲仙埔的崛起



    內攸社地界因天然樟樹非常豐富,所以日治第二年,亦即明治二十九(1896)年,即由臺灣採腦拓殖合資會社取得製腦憑證進行製腦作業,唯因習於「禁向生活」守護森林的大武壠社群起而抗爭,且警力不足而暫停。明治三十六(1903)年,警力已佈置妥當,大武壠社群的安撫也進入了情況,臺灣採腦拓殖合資會社於再度取得製腦權後,正式在甲仙埔掛牌運作,南仔仙溪兩側山區的製腦作業便如火如荼展開,一時間腦寮處處,腦灶柴火熊熊。

    為了管理與安頓如潮水湧入的日籍與桃、竹、苗客籍製腦從業人員,明治三十九(1906)年5月15日,蕃薯寮廳所屬的山杉林支廳遷移至甲仙埔,改稱阿里關支廳;同年年底,臺灣採腦拓殖合資會社又完成了有排水系統的甲仙埔棋盤格局整齊街道。明治四十(1907)年,瘧疾的防治在木下嘉七郎教授的主持研究下亦獲致突破性成果,不但成為全臺灣取經的對象,治療佳績亦領先全世界。所以甲仙埔街區,人口曾高達4898人之眾;山區的腦灶,在明治四十一(1908)年,亦飆上了一千兩百個之多。由於甲仙埔的政經地位益顯重要,因此到了明治四十二(1909)年,原阿里關區的區名改為甲仙埔區;明治四十三(1910)年,支廳名亦改稱甲仙埔支廳──這兩項更動,可說奠定了甲仙埔從此代表整個甲仙的地位。大正九(1920)年,行政區劃又行調整,甲仙埔區改為甲仙庄。臺灣光復後,甲仙庄在民國三十五(1946)年改稱甲仙鄉
民國九十九(2010)年12月25日,高雄縣市合併為高雄市,甲仙鄉改為「甲仙區」,一用至今。

    這位善於溝通協調的大武壠社真正勇士「甲仙」,乃以平平凡凡的名字昭示世人──族群,甚至國家,絕對可以良性互動。







發表於民國九十七﹙2008﹚1月7日《中華日報‧中華副刊》

 

 

 

 

arrow
arrow

    puumen272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