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壠族原住民文化側記】十二
與潺潺冷泉相遇──獻肚崩塌區植物調查手記 / 游永福
藍色的天空，一片雲都沒有，陽光超級熱情，身受重傷的獻肚山區，無處可以遮蔭，小小斗笠底下的人兒一臉濕，是汗是淚分不清。
一早在「普門」集合時，1 月 19 日，牆壁上的日曆標示得分明，亦即距離 8月 9 日 的莫拉克災變，已經過了五個月又 10 天，到底小林獻肚這一崩塌區塊，已有哪些自生植物出現呢？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許老師為首的 6 人團隊，在甲仙愛鄉協會曾瑞昇總幹事、游師兄與洪秀花師姊的帶領下，正準備進行這項極為重要的記錄工作──這一記錄，對獻肚山區的生態面貌與植物物種之釐清，有其一定且重要的參考價值；對大自然自我療傷過程的觀察，也有其不可忽視的意義在。
由於有不少路段屬搶修便道，所以車子是在不斷上下跳舞中抵達崩塌區，就在上達海拔 420 公尺 時，左側有一小平台，為了不妨礙交通，一行人選擇在此停車。卸下裝備並經過一番整裝後，大夥兒即順著便道上行，來到海拔 485 公尺 處，路的右側出現了一株臺灣山芙蓉，葉片上有好多小洞洞， 周老師說：「這是金龜子啃噬的傑作。」好奇的攝影機馬上被吸引過來。大夥兒便由此步入高低不平，且滿佈大、小石頭與風化頁岩的崩塌地。咔嚓！咔嚓！咔嚓！一路上快門的響聲此起彼落。
「為何會稱呼為獻肚？」入境的許老師問了俗。
「未崩塌之前，獻肚區塊山體陡峭，東方高點人稱『獻肚尖』（或稱竹仔尖、插旗山，地圖未標示名稱）海拔 1270 公尺 ，會不會是因為山體陡峭，像坦獻（或現）出來的肚子一樣才得名，已無人可以問津了。」不知就不知，身為在地文史工作者的游師兄據實回答。
記錄的工作非常「頂真」，所以大夥兒是以烏龜的速度前進，只見攝影者有時跪在地上，有時趴在地上，也不嫌泥土髒或不髒，目的是為了拍得最佳與最清晰影像， 周老師說：「這樣的動作，叫做『跪地求花香』啦！」看來，對於一個生物研究保育者來說，儘量不妨礙研究對象且以之為尊，可是最基本的修養了。
獲得記錄的植物，種類不斷增加，臺灣山芙蓉之後，依續出現了：山黃麻、白埔薑、水麻、山茼蒿、大頭艾那香、構樹、血桐、黃葵（山楊桃）、美洲闊苞菊、長穗木、光果龍葵、大莞草、羅氏鹽膚木、短葉水蜈蚣、火碳母、刺蓼、黃秋葵、紫花藿香薊、紫花山螞蝗、蔓澤蘭、紅刺蔥、擬金午時花、苦蘵、泡桐、裂葉艾那香、白匏子、水雞油、粉葉蕨、鳳尾蕨、臭辣樹、糯米團、倒地蜈蚣、杜虹花、多子漿果莧、野莧、澀葉榕、烏皮九芎、刺莓、香澤蘭、白桕、棕葉狗尾草（颱風草）、毛西番蓮、茯苓菜、羊不食、櫻桃小番茄、雙花龍葵、細葉金午時花、小葉桑、車前草、冇骨消……
由於小林聚落有七十餘戶確定在五里埔基地重建，所以小林地區有哪些可用資源？對五里埔新舊住戶未來的經營益顯重要。大規模的農業經營很難排除農藥的使用，所以極不適合即將大量住人的五里埔臺地，假使住民有意願經營健康取向，亦即以野菜領銜的風味餐，獻肚山區，便是現成的天然野菜園與野果園。依據上項調查，可用的野菜、野果及其應用部位大略如下：山芙蓉（花）、山黃麻（嫩葉、花穗、果實）、水麻（果實，稱為柳莓）、山茼蒿（又名昭和草、飛機菜，嫩莖葉）、構樹（嫩葉、果實）、光果龍葵（又名烏甜仔，嫩莖葉、果實）、短葉水蜈蚣（地下塊莖，生食或煮食）、黃秋葵（果實）、紅刺蔥（又名吳茱萸，嫩葉）、苦蘵（嫩莖葉、果實）、鳳尾蕨（全草搭配其他涼草煎汁，即為清涼解熱青草茶）、野莧（全株）、刺莓（果實）、茯苓菜（又名魚眼草，嫩莖葉）、櫻桃小番茄（果實）、小葉桑（果實、嫩葉）。
而五里埔臺地，初步踏查後可用植物也有：薑黃（地下莖，製作咖哩、酵素）、兔尾草（又名狗尾草，全草燉湯）、葛鬱金（又名粉薯，地下莖）、閉鞘薑（又名土地公拐，花、嫩莖）、小葉灰藋（又名小葉藜、狗尿菜、小米菜，幼苗、嫩莖葉和花穗）……
所以小林地區，野菜與野果資源算是豐富的。而其中，山茼蒿又有「保成仔菜」的在地特有名稱，此乃日治昭和十二至十三（1933-1934）年間，抗日義士江保成在山區躲藏時，賴以維生的救命植物，所以五里埔的野菜風味餐，還可以吃出豐富的文化與歷史哩！
放眼觀之，崩塌地裡的眾多植物，以山黃麻的數量為最多──陽性植物能蓬勃生長的所在，大夥兒當然有了過度曝曬的麻煩，正當快要曬昏的時候，在海拔 578公尺 的大平台上，一道漱漱冷泉，從獻肚崩塌後的凹谷潺潺而下，並在地面刻劃出一條彎曲美麗的小溪溝。一行人興奮地洗了洗雙手，又掏出毛巾洗了洗臉，還忍不住，恭恭敬敬以雙手掬水而飲，緩緩喝上了幾口。都說：「清涼、甘甜。」
焦渴之中有甘泉，崩塌的荒野遍生有用草木，真是無處不生機！
哦！新小林村的好朋友們，且讓我們一起擦乾眼淚，在關鍵時刻，勇敢許自己一個最宜居住的人間樂活淨土。
發表於民國九十九（2010）年 9月 5日 《中華日報˙中華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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