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甲仙埔

【英國攝影家湯姆生1871台灣線性文化遺產】

台灣Lu魚栽

                                                           游永福

在台東金崙溪口，每年春夏之交總會出現獨特景觀，只見當地朋友手持固定成三角形並掛著密密網子的三根竹竿用具，站立在岸浪之中，身後卻有拍岸激浪揚起，看起來相當危險。這些朋友為什麼要如此來涉險，究竟所為何來？

台灣Lu魚栽精采畫面

他們握著的掛網用具，總計有「手叉網」、「手抄網」、「三角網」與「魚苗叉網」等四個稱呼。名稱，或依操作方式、或依外型、或依功能來命名。由「魚苗叉網」的稱呼，我們可以了知這是撈捕魚苗用的漁具；亦即當地朋友，正在撈捕魚苗是也。

台灣的魚苗撈捕作業，有個極為道地且傳神的稱呼，閩南語稱之為「Lu魚栽」；這個「Lu」字的對應字，即《康熙字典》裡的提手旁「扌」加「鹵」字，有強行往前推動的意思在，但《康熙字典》以外的字點或辭典，以及電腦的各種注音法，甚至Word插入符號表，都沒有這個字存在，只能取其音以Lu字來替代。而「魚栽」，即「魚苗」是也。（感謝卓幸君美女提供網路字典資料！「𢲸」字出現了！特此局部調整內容104-05-28）

由於魚種不同繁殖季節有異，所以台灣的𢲸魚栽作業時間點也不一樣，台東金崙溪口每年春夏之交撈捕的，是日本禿頭鯊魚苗；冬季，全台灣各地撈捕的，則是鰻魚苗。禿頭鯊魚苗價格還算不錯，每一台斤價格在500元上下，賣給餐廳可以貼補家用；鰻魚苗，用途是養殖，價格更好，每一尾如粗針一樣小的鰻苗，售價最高可達180元，漁民戲稱「白金」。

那麼，台灣的𢲸魚栽作業，到底已經有多久的歷史呢？

照片2，湯姆生的「Fishing in the surf, Formosa. 1871」照片。資料來源：英國威爾康圖書館（© Wellcome Library ）。

台灣第一張𢲸魚栽照片

台灣的𢲸魚栽作業，到目前為止還找不到文獻資料，但在西元1871年4月，英國攝影家約翰˙湯姆生來到南台灣，在打狗拍下了台灣第一張𢲸魚栽立體照片，還親筆在照片上題了「Fishing in the surf, Formosa. 1871」幾個字，依照片呈現的內容，這一題字可周全翻譯為「在岸浪中撈魚苗」。照片拍攝時間，約在4月的3至6日之間，所以撈捕的，當然不是日本禿頭鯊魚苗，也不是鰻魚苗，那麼4月的打狗，可以撈捕到什麼魚苗呢──要瞭解這一問題，取景地的釐清相當重要。

照片3，湯姆生的「竹筏」照片局部，得見6位Lu魚栽的漁夫。資料來源：英國威爾康圖書館。

打狗潟湖好風光

我們若以《台灣堡圖》的「打狗港節錄圖」來比對湯姆生的「打狗潟湖（Lagoon Formosa, Ta-kow.）」照片，照片下方的岩礁，還有彎曲道路，都與堡圖一模一樣，亦即打狗潟湖的位置，可以確認是1908年起至1913年止，打狗港內疏濬填海造陸計畫所新生出來的精華區「哈馬星」是也。再以周遭景物來比對，「打狗竹筏（Bamboo boat Ta-kow, Formosa. 1871）」與「竹筏（Surf boat, Formosa, with tub for pass ocean. Bamboo boat, Formosa.1871）」等兩張照片，也是在打狗潟湖同一範圍取景的。「竹筏」高解析度照片電子檔到達之後，經詳細檢視，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照片正中央的張帆竹筏左後方水波上，明顯出現了6位𢲸魚栽漁夫。這幾位漁夫影像，在《從地面到天空台灣在飛躍之中》專書與《時代之眼：台灣百年身影》專輯裡，大約以7×7 in全頁印刷的「竹筏」影像，只呈現幾個很容易讓人疏忽的三角小黑點而已！追蹤至此，終於可以確定：有三位漁夫的「在岸浪中撈魚苗」照片，也是取景於打狗潟湖。

打狗潟湖的4至6月，正是虱目魚苗的主要繁殖期。漁夫站立的位置，乃今名「愛河」的水流流入打狗潟湖的河口附近，由於地處淡水與海水交會的所在，充滿了有機質與浮游生物，最宜於魚苗的存活與成長。

漁夫在進行撈捕虱目魚苗作業時，是站立不動的，只任岸浪一波一波推擁過來，魚苗即順著波浪進入網中，這等於是被動的𢲸了。而雖說「魚苗即順著波浪進入網中」，漁獲卻無法穩定，工作相當辛苦。直到1982年，經營養殖業並一直低調專鑽研魚類繁殖的林烈堂先生，成功孵化出12萬尾虱目魚苗，經過22天，又育成1萬3千餘尾健康魚苗，突破了國際相關研究成果，從此才解決了漁民為了養殖虱目魚的季節性𢲸虱目魚栽作業，也因此榮獲了「虱目魚之父」的尊稱。

跟據相關文獻報導，虱目魚的養殖是始自荷蘭時期──這不禁讓筆者想像：在1982年之前，𢲸虱目魚栽的作業，是不是已經有長達三百餘年的歷史了呢？

眼尖且深具文化素養的湯姆生，能為1871年的打狗留下這麼精采的𢲸魚栽照片，我們當得感謝！

同步發表於民國百零三（2014）年8月3日《中華日報˙中華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