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攝影家湯姆生1871台灣線性文化遺產】

湯姆生「打狗港景觀」照片地景之謎

                                      游永福

在西元187142日破曉時分,隨基督長老教會宣教士馬雅各醫生(Dr. James L. Maxwell1836-1921)來到台灣的英國攝影家約翰˙湯姆生,已知為台灣拍下了63張照片,照片張張精采且含藏故事或訊息,其中「打狗港景觀(View in Ta-kow harbour, Formosa.)」照片有兩張,拍攝至今已經一百四十四年,地景,難免有滄海桑田變化,那麼,「打狗港景觀」到底會是今日哪一地景?畫面又留下了哪些重要訊息呢?

(文前照片)湯姆生「打狗港景觀」影像,資料來源:英國威爾康圖書館©Wellcome Library 

 

第一張「打狗港景觀」照片,論者皆認為是旗後影像,拍攝位置是在旗後燈塔一帶。惟2012年,筆者兩度親赴現場踏查,在燈塔東側或南側將照相機對準旗後,發現拍攝出的相關場景景深都不夠,而有了疑惑;再加上湯姆生在報導文字裡有目前,或是我提到的這段時期(一八七一年四月),廈門有兩、三家歐洲貿易公司在打狗設有分公司。這些外國人的房子後面,矗立著一座一千多英呎高的山,俗稱猴山(今壽山),因為這裡唯一的居民,便是偶爾群集在峭壁附近的大型猿猴。從這座山,我可以一覽無遺地瞭望打狗港(From this hill I obtained a commanding view of Takow harbour, and the observations which I made here.」的文字說明,於是筆者乃論述「打狗港景觀」照片,正是湯姆生辛苦爬上猴山拍攝的,但拍攝範圍不是旗後街,是哨船頭山東側的港灣與屋舍──這一不與眾同的論點,並不為多數論者認同。

美國人李仙得Charles W. Le Gendre1830-1899)的Notes of Travel in Formosa. 1874中譯《台灣紀行》」一書,有一張Edwards拍攝的「南打狗(Southern Takao.)」照片,這張照片,與湯姆生的「打狗港入口(Entrance to Ta-kow harbour, Formosa. 1871」是同在今高雄旗後燈塔一帶取景,拍攝的是哨船頭街與碼頭,及猴山東稜與下方的打狗潟湖。哨船頭街一帶既是「南打狗」,哨船頭街後面,亦即北方,就是北打狗了;在該書,真的有「北打狗(Northern Takao.)」照片,同樣是Edwards拍攝,與湯姆生的「打狗港景觀」照片取景角度相同,差別是湯姆生的取景畫面充滿了景深之美

Edwards這兩張與湯姆生在同一時期拍攝的照片,若依李仙得的親筆題字來看,恰巧呼應了筆者的「拍攝範圍不是旗後街,是哨船頭山東側的港灣與屋舍」之論述。考證工作很有趣,也很辛苦,有老師提醒筆者:國外學者的資料也是有誤植的。所以筆者秉持有多少證據說多少話的原則,繼續努力尋找1871年前後的其他照片,好補充論述或者否定自己的論述。

到了2014年的23月,期待中的英國威爾康圖書館湯姆生照片電子檔案終於分批到達,裡面有威爾康圖書館錯置於西貢,編號為L0056517的照片,在《台灣紀行》裡,李仙得標示為「Sand spit of Takao.」,可中譯為「打狗沙岬」。以湯姆生在今旗後燈塔位置拍攝的「打狗港入口」照片裡的哨船頭部分來進行比對,無論碼頭或建築物都同一樣貌,所以「打狗沙岬」照片,確實是台灣打狗的哨船頭景觀無誤。

 

湯姆生的「打狗港景觀」局部影像,資料來源:法國魏延年René Viénet先生

 

 

湯姆生的「打狗沙岬」局部影像之「旗後景觀」,資料來源:英國威爾康圖書館©Wellcome Library 

「打狗沙岬」照片的取景點,是在哨船頭北方小山丘,鏡頭向南,所以旗後景觀也遠納畫面之中。由於威爾康圖書館這一「打狗沙岬」4.09MB電子檔案可以放大檢視,成了可以與打狗港景觀」比對的重要照片,也是確認「打狗港景觀」到底是旗後還是哨船頭影像的最後線索。兩張照片經過比對後,有了令人驚喜的發現。

在不同取景角度與樹叢遮蔽下,仍有編號17七處房舍有相同特徵,以及一處方形圍牆(A)與一整排曝曬船帆的位置(B)相似。依這兩張湯姆生照片來進行細部比對,今日的筆者與當時的李仙得都錯了!「打狗港景觀」照片,確實是旗後影像。

 

 Joshua Heald合成的「打狗港景觀全景」照片,畫面非常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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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菡小姐拍攝並提供的「旗後景觀全景」現地比對照片,取景點較低,且已經樓房林立。

除了第一張「打狗港景觀」照片,湯姆生另有一張較少人注意,編號為L0056395的「打狗港景觀」姊妹照,湯姆生題了「View in Ta-kow harbour, Formosa. 1871」字樣,多了「1871」的時間標示,為了區隔,可翻譯為「打狗港景觀1871」。這兩張照片,都是在同一個位置拍攝,「打狗港景觀1871」照片只稍稍將鏡頭往右挪移一些,所以畫面中的台灣海棗與樹下岩都一模一樣,筆者請主修藝術且熟諳照片合成技術的美國賢外甥女婿Joshua Heald,嘗試將兩張照片合一,結果畫面非常壯觀,兩棵位於下方正中央的醒目台灣海棗,成了最佳主角。這一新照片,可以「打狗港景觀全景(Panoramic view in Ta-kow harbour, Formosa.)」稱之。看來湯姆生確實累積了深厚攝影功力,且有先見之明,知道143年後有人可以合成他的照片,所以卡喳卡喳用心拍下了「打狗港景觀」與「打狗港景觀1871」左右兩張姊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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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0年立體相機,資料來源:法國攝影博物館Musée français de la photographie

 

那麼,湯姆生的「打狗港景觀」照片為何有景深之美,喜菡小姐的現地拍攝影像卻沒有呢?幾經追查研究終於有了結果,乃因「打狗港景觀」照片與「打狗港景觀1871」照片,都是使用雙鏡頭立體相機拍攝,屬立體雙影像照片,由於當時立體相機鏡頭焦距較短,單一鏡頭焦距約才1525mm左右,若從歐洲的法國攝影博物館(Musée français de la photographie)典藏的好幾部1860年左右的立體相機來看,就會了知此一情況。而以這種立體相機來拍攝風景,除了會充滿景深之美,還會有較為寬廣的視野。

綜觀「打狗港景觀全景」照片,港區內外兩面海岸都是船帆曝曬區域,漢式屋舍在中,洋行與洋房靠近港內海邊──在1636年,荷蘭人J. Vingboons 所畫「臺灣圖(Het Eyland Formosa)」,是將打狗海灣記錄為「生意人之島」,亦即除了魚捕,打狗已經是物資交易的所在了;這一商業與漁業齊頭並進發展的態勢,到了1871年,從湯姆生的影像中來看顯然更為興盛也難怪後來打狗能一路發展為台灣重要的國際商港

必須一提的,是帶領湯姆生來台灣拍照旅行的馬雅各醫生,於18669月,曾經在旗後山腰成立了台灣第一家禮拜堂與第一家西醫醫館,屬一字型共用建築;到了1886年,負責的梅醫生(Dr. Myers)將之擴建為醫院,還招募了醫學生,而成了台灣第一家醫學院照片中,兩棵大台灣海棗右前方山腰,在樹叢間隱現三棟瓦房建築,右側兩棟較陳舊,左側屋瓦猶白長型房舍,正是見證馬雅各醫生以生命最精華時段,默默奉獻台灣醫療宣教事工的「打狗禮拜堂」所在;而18714的旅行中,湯姆生總計拍攝了三座禮拜堂,也拍攝了15張教友影像,倒是馬雅各醫生一直未入鏡,應是醫生個性低調使然。

民國1042015)年5月7同步發表於《中華日報˙中華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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