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永福散文雨】
家住豬灶附近──我的素食因緣
每天清晨4點左右，撕天裂地的悽戾音聲總會在天際迴盪──這是家住「豬灶」附近無可迴避的為難事。
這「豬灶」，乃鄉下小型屠宰場的稱呼。從豬灶的稱呼，我們知道屠宰廠內一定有個燒水的大灶，因為熱水，利於豬隻宰殺之後豬毛的刮除。
當時，鄉下生活勤苦，平日少肉食，逢年過節為了祭拜才會準備豬肉，所以平日宰殺的豬隻只在2頭左右，一般節日會多一些，到了過年則達10頭以上──這一頭又一頭間格慘叫的悽戾音聲，十足揪心與揪肺！
長大之後，回想起小時候必須面對這種深刻又獨特的清晨悽戾音聲，不免想到一首流傳千古的佛家四句偈語：
千百年來碗裡羹，冤深似海恨難平。
欲知世上刀兵劫，但聽屠門半夜聲。
這偈語，乃宋朝願雲禪師所寫，字裡行間悲心深沈，還直指問題核心。喜愛寫詩的筆者，在民國七十年7月，努力寫了一首小詩來呼應，題目只有一個字──〈願〉，內容如下：
願那空氣污染是花粉香
喇叭噪音是樂音響
願那礟聲隆隆是爆竹放
屠門夜半只聞豬睡鼾
願那水涼澄澈魚悠遊
空中無網鳥飛翔
願那青山綠水走不盡
人人心廣大千涵
除了針對「屠門半夜聲」，筆者也對當時的世事與環境景況有所祈願，無不希望世界會更美與更好。到了民國八十八年2月，筆者又心有所感寫了一首小詩，詩的題目為〈關於「節」〉，以「ㄐㄧㄝ」音為主軸串連，內容如下：
敢問這位老大姊
這是人過的節嗎
公路，打結
山水，失潔
動物，遭劫
孤苦，無解
真教啊人
心肺衰竭
人們過節，車流堵塞打結、山水污染失潔、孤苦零丁無解，更是動物命喪刀下大大遭劫的時候。人類，到底知道自己是過著怎樣的日子嗎？
一般佛教寺院是這麼過的：清晨打板之後，寺眾起床梳洗完畢，即進入祥和平靜的早課時段。然而，鳳山市區有一家寺院，在早課時隔壁的屠戶總會響起豬隻的悽戾聲，出現了一邊殺豬一邊誦經的奇異氛圍，寺眾當然不是滋味。
某日，師父思考之後決定清晨暫時不打板。不再打板的清晨，終於可以祥祥和和平平靜靜做完一堂早課了。沒想到上午時刻，屠戶揉著眼睛氣急敗壞過來探問：
「為何師父今天清晨沒打板？害我來不及起床殺豬。」
果不其然，寺院的打板聲成了屠戶的定時鬧鐘，亦即，屠戶是聽到固定的打板音聲之後才起床殺豬的。
屠戶既然來了，表示交流的好時機已經成熟。師父順勢講述了因緣果報的道理，鼓勵屠戶放下屠刀改換維生方式，好過個沒有壓力的生活；或許是因緣具足吧，屠戶聽了之後竟然一口答應，最後還成了寺院的大護法。
有了小時候家住豬灶附近的驚悚，也寫了兩首與豬有關的護生小詩，還說了一則寺院與屠戶之間互動的故事，那麼這對自己的生活有多大影響呢？
其實，早在民國六十五年除夕，筆者從臺北職場擠車返鄉過年，只見母親一如往年正忙著張羅大魚大肉，亦即張羅著一年之中最為豐盛的團圓飯菜。筆者悄悄來到母親身旁，輕聲說：「媽媽！大年夜開始，永福想茹素。」目的，當然是好讓孟子「聞其聲不忍食其肉」的軟心腸在生活中落實。母親聽了只說：「好，那就燙兩個青菜，加一塊豆腐，給你沾醬油吃。」一向嚴厲的父親，還有阿嬤，知道之後竟然都沒有反對，從此，筆者開始了茹素過日的簡單生活，直至今日。
民國百零五（2016）年7月22日同步發表於《中華日報˙中華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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