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永福文化論壇】
小林村悲劇：災能止災──政府應該馬上做的事
文字：游永福 / 文化生態工作者（甲仙） 攝影：許淑卿 / 文化生態工作者（甲仙）
在3月27日，高雄高分院的「小林村國賠案」逆轉，收到判決書之後，高雄市政府宣布放棄上訴，災民煎熬的塵埃看似落定，但是媒體報導的高分院判決文有「高市府在遲未接獲公所回報執行狀況、又已知村長違反命令，就應主動派員協助處理，進行相關即時強制作為，卻沒有作為，附近居民因此沒疏散遭土石掩埋致死，公務員怠於執行職務明顯和居民之死有因果關係」的歸責，引發了劉村長倖存女兒劉怡均於4月6日在臉書發表「痛上加痛」的悲傷聲明，並謀求平反，引發媒體追蹤報導。
不止劉怡均痛上加痛，其他小林人也長痛，劉建芳鄉長也因此一事件抑鬱以終──法院前後不同角度的判決與官方的懲處，最後除了尊重，家屬與當事人還能如何？
筆者是土生土長的甲仙人，知道居住小林村的親友遭難之後，即在8月13日與許淑卿、董武慶兩位伙伴徒步挺進小林。途經救災人員勉強踏出的泥濘小山徑時，許淑卿整個雨鞋還深陷泥濘之中，把腳拔出之後才得挖出雨鞋繼續前進。還好到了薑黃埔聚落，遇見正要前往小林禁地察看山園災情的江理直兄，好心讓我們搭了他的廂型車，在坑坑洞洞的道路中迂迴跳躍前進到達小林。而隔（2010）年5月1日，筆者更與曹老師、許淑卿、姚木榮一起前往獻度崩塌區勘查。對比許淑卿前後兩次拍攝的照片，可以對災變有更清晰的瞭解。
照片左呈現的是2009年8月13日上午7點57分的獻肚崩塌區橢圓崩塌坡，光滑如鏡的表面顯示崩塌岩層摩擦力道非常強烈，亦即崩塌岩層相當厚重。照片右是隔年5月1日的獻肚崩塌區影像，確定橢圓崩塌坡是順向坡無誤，傾斜角度約40度左右。
踏查時，發現獻肚崩塌區中間偏右有大山溝，由於有水比較滑溜，所以我們選擇攀爬左坡，途中遇到殘留順向坡厚厚岩層（照片左），人站立底部更顯高聳，約有10公尺高（照片右）；由於殘留順向坡底部有崩落土石堆積，所以無法了解底部之下還有多深。若以岩層表面光滑的摩擦痕跡來對照小林倖存朋友在聽到「一大兩小聲爆炸之後，即見到黑霧罩天」的敘述，可知當時獻肚順向坡岩層，不但崩塌的土石數量驚人，崩塌的速度也非常快，且摩擦力道也相當強勁，才會產生巨量頁岩黑色粉塵──所以這是大規模崩塌，亦即日本學者稱呼的「深度崩壞」所致災，與法官傾向土石流潛勢溪流引起的「土石掩埋致死」有別。
在媒體報導的判決文最後，又有「雖然高市府抗辯撤離的避難點當時也遭掩埋，縱使撤離，仍無法避免遭埋；但更一審合議庭認為，若公務員有勸告撤離疏散，居民就可提高警覺，及早往高處避難等保護自己之措施，高市府仍難卸責」的歸責。就小林來說，小林國小避難點之外，高處只有東方的高臺地與東南方的高臺地，東南方高臺地沒有任何避難設施，只有一間工寮，亦即8月9日6點之前，小林聚落南側住家46名村民在淹水逃生時，勉強擠身的所在；工寮空間不大，如何來容納其他四百多人？是要讓所有人置身於莫拉克颱風超大毫雨肆虐的暴風雨之中嗎？如果是逃往東方高臺地，迎面而來的正是快速飛掃而下的厚重崩塌岩層。
劉村長會對撤離疏散「抗命」，或許是先輩們1904年以來即在此居住，大家難免難以割捨──這也是撤離工作遭遇的最大困境，而且也須有公權力，亦即大量警察來配合。那麼，當時小林聚落的狀況會是如何呢？「2009年8月8日的下午5點多，我打電話回家，是媽媽接的電話，我問她村子的情況如何？她說：村子開始在淹水，庄頭上面的水溝還是哪裡堵住了？所以整個水都往村子灌下來。她說，村長有請怪手去負責清理了，不要擔心！」（內容出自小林人徐大駿回應劉怡均2019年4月6日臉書的記錄），亦即狀況仍在村長掌握中；「事後據倖存村民口中得知，清晨5點時還有看到她父親在巡河道」（內容出自2019年4月12日媒體發佈的劉怡均採訪報導；清晨，是指9日，亦即災變日清晨），顯示當時狀況還是穩定的──由此可知，直到災變之前，村長仍盡心盡力守護著小林村。
獻肚順向坡的大災變，調查的專家將原因歸責於一直持續的大豪雨與超大豪雨；然而2010年4月25日，福爾摩沙高速公路的順向坡山崩事件，在當時無風雨也無地震，讓專家傻了眼，因為一時找不到歸責對象。
國土危脆，災變不可能就此打住，所以事不宜遲，只希望人命的犧牲能督促人民保護者的大有為政府，在進行臺灣居住區域的全面檢視之後，明白告訴我們：還有哪些聚落位處順向坡之下，屬於大規模崩塌潛勢區域範圍；又有哪些區域有土壤液化危險與位處斷層帶的？那麼應該遷移安置於何處？有請馬上妥善規劃並確實執行，以免悲慘事件重演。
民國一○八（2019）年四月十九日（星期五）與《蘋果即時論壇》同步刊出
《蘋果即時論壇》請連結： https://tw.news.appledaily.com/forum/realtime/20190419/1553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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