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攝影家湯姆生1871台灣線性文化遺產】
湯姆生的南台灣內山風景照片──兼談禁向生活之美

                                                                                 

     西元1871411 ,英國攝影家湯姆生在牧師馬雅各醫生的帶領下,有了一趟危險、辛苦又精采的南台灣內山之行。在震撼之餘,回到英國的湯姆生陸續寫了四篇圖文並茂的報導,重複向世人宣揚這一處處有原始森林披覆、有流泉飛瀑傾瀉、有潔淨溪水穿流的南福爾摩沙內山美景;於是台灣的美更為具體、更為歐美人士側目了。

接近六龜里的山道景觀

    在這些風景照片中,有一張湯姆生在《中國及其子民》圖鑑裡說明為「The view of the moutain-pass,taken near La-ko-li」的作品,王雅倫老師說:「幾乎出現在每一本湯姆生關於中國的攝影集內。」為了尋覓湯姆生這麼重視的照片的可能拍攝處,我三度與朋友在荖濃溪與六龜里間踏勘。或由於時隔一百三十餘年,地形地貌變化太大,所以暫無所得,唯仍不氣餒。

    2006412,收到台北信鴿法國書店的湯姆生南福爾摩沙之行專輯《從地面到天空,台灣在飛耀之中》,集裡以玻璃版負片重新沖印的照片,大部分皆有湯姆生的「親題標題」,上述「接近六龜里的山道景觀」照片,在該集131頁亦有收錄,然而,照片上湯姆生的題字稍小,且部分題字正好寫在暗色景物中,要全部辨識可說不易。

甲仙埔與荖濃溪間的山溪

    2006101718兩日,或收藏、或專研湯姆生照片的五位英、法兩國學者,在我的安排下,進行湯姆生南台灣之行的重點探訪,乃趁機就山道照片裡湯姆生的題字出現了「ka-sanpo」與「Laulong」兩個關鍵字之事做請教,倫敦威爾康圖書館影像收藏部主任威廉‧舒巴赫( William  Schupbach )先生在幾經琢磨後,終於成功理出令人欣喜的題字內容:「A Mountain Stream between Ka-sanpo and Laulong,Formosa,1871」確定出這張精采的山溪照片,拍攝地點是在甲仙埔與荖濃兩聚落之間(甲仙埔,即今高雄縣甲仙鄉鄉治所在;荖濃,是同縣六龜郷荖濃本村。皆須以閩南語發音),並非「接近六龜里」處。而依甲仙至荖濃間山溪的樣貌與岩層的形態來看,該照片的拍攝地點,非白雲仙谷瀑布莫屬。白雲仙谷,因位於白雲山下而得名,位置是在甲仙鄉油礦溪的支流鹽桑仔坑之中段;由於鹽桑仔坑點火即然的瓦斯露頭頗多,所以早期名為「火空(孔)坑」。

迷人的白雲仙谷瀑布

               


    在引領下,五位歐洲人一路充滿好奇來到白雲仙谷瀑布,照片中擁有大形羽狀裂葉且生命力強韌的山棕,其後代仍挺立於岩壁上,還頻頻對來客揮手哩!而幾經溪水沖切的河床,則呈現出更激揚的飛瀑與流泉──這處當時讓湯姆生與馬雅各忍不住停下腳步的美景,猶讓尋跡前來的歐洲探訪者,在賞覽流連中、在溪水的清涼裡,忘記了午餐時間已過多時,在幾經催促下才依依不捨出谷。

  那麼,當時是哪個族群在這一地區居住呢?他們又是過著怎麼樣的生活且如何守護這塊土地而能美景處處呢?

來自玉井地區的大武壠社群

    居住在這一地區的族群,清乾隆五十三1788年正月十九日,福康安在奏摺裡是稱為「四社番」;湯姆生則入境隨俗,以Pepohoans(平埔番,以閩南語發音)稱之;日治初期,伊能嘉矩為與南鄒四社區隔,是以「四社熟番」來稱呼;其後,為展現族群的平等與尊重,終有「四社平埔」或「四社平埔社群」的中性稱呼出現。這四社,指的是大武壠社、加茇社、蕭厘社與芒仔芒社,原居今台南縣玉井地區,清康熙六十(1721)年,生活區因官方清勦朱一貴反官黨羽遭受到「焚山烈澤,寮棚燬盡」的大破壞,為了尋覓桃園新境,乃爬山涉水陸續翻越阿里山山脈及其支脈烏山山系,來到今高雄縣的南仔仙溪與荖濃溪兩流域;由於在遷徙過程與社際間的運作,大武壠社皆是為首者,所以學者又以「大武壠社群」來稱呼。

禁向生活之美

     


    那麼,大武壠社群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安平縣雜記》是這麼記載的:每年定舊曆三月十五日禁向,至九月十五日開向。禁向後男女各要專心農事,不能射獵、歌舞,亦不能婚嫁;至開向後,任從射獵、歌舞,婚嫁不妨。所謂「向」,《諸羅縣志》有「作法詛咒名向」的記載,解說相當扼要。更明白些來講,透過作法詛咒的儀式來禁止何事不可行,不遵循會有何後果?便叫「禁向」;透過作法儀式來解開(除)詛咒,則叫「開向」──這種防治少數害群之馬,並強化族人遵循意願的作法,可說讓我們見識到了大武壠社群生活運作的獨特之處。而經陸續查證《甲仙鄉志》民國40年至73年總計三十四個年度的月雨量表,與民國895月至9512月甲仙攔河堰的日雨量表,確定舊曆(即農曆)的三月十五日至九月十四日屬雨期,九月十五日至隔年的三月十四日乃旱季。為慎重計,並向上追出光緒十二(1886)年,以鎮海軍為主力的開路撫番部隊,進入這一地區的四至九月是雨期;西元187141317(清同治十年二月二十四至二十八日),湯姆生進入這一地區的時段,亦確是溪流水流量不大且已搭建竹便橋的旱季。


    在大武壠社群進入南仔仙溪與荖濃溪兩流域後,官方只管透過通事來收稅,幾無經營,所以水利設施極度缺乏,以旱作為主的社群先民在物資進出不易的情形下,為保五穀的不致匱乏,選擇雨期來種作,實是明智之舉;而排除「射獵、歌舞與婚嫁」等必率性盡興幾天幾夜方止的活動,以免耽誤了種作農事,更是展現出不可多得的自知之明。唯令人好奇的是:社群先民到底是經過了多少年的觀察與研究,才理出這一地區雨期與旱季間標上逗點的確切位置呢?

    也真想不到:一直被認為「寒盡不知年」的台灣原住民,竟是這麼善於運用曆法!也足見:通行數千年的農民曆,確有奧妙之處。

永續經營的典範

    如此知時知止、自知自制及用心生活的大武壠社群先民,在萬物勃發、草興木盛及食物鏈豐富的雨期,寧選擇禁獵,讓野生動物得以喘息、傳衍並成長,實乃不貪得無厭與永續經營之大智大慧的發揮與實踐。而在湯姆生的圖文報導裡,我驚奇發現:大武壠社群住民蓋屋是取用竹子、菅榛與茅草等生長快速的禾本科植物為建材;柴薪,也是以菅榛與細枯枝為主──這樣的作法讓我們見識到:為了守護野生動物的存活空間,大武壠社群住民對於自然資源可說是憐之又惜之,取用極為保守哩!

     哦!有了這麼善於生活的住民,乃能有美景處處的好環境;亦唯有這麼善於生活的住民,才有福氣生活於處處美景的好環境吧!



發表於民國九十六﹙2007﹚年7月16日《中華日報˙中華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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