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美社大尋找湯姆生】走讀系列之十八
所有走過的,匯成一條河 劉愛榮
前言:正走在歷史中的我們,好奇於前代的歷史,怎能不留些珍貴資料,給來不及相會的後人呢?
在旗津下了渡輪,沿著圍欄走,留在鼓山那端的壽山,山巒總是疊起靜默,習慣著我們砲台、燈塔、沙灘繞一圈後的回返。
(左)照片1:湯姆生的〈打狗港〉影像比對之一。(右)照片2:湯姆生的〈打狗港〉影像比對之二(2020,劉愛榮攝影)
期待的這天是11月28日,陽光和熙,【旗美社大尋找湯姆生】走讀課程,終於開拔到旗後,游永福老師將《尋找湯姆生》書中照片放大成A4版,慢慢移走著找出最佳取景點。
就在海巡署旗後安檢所前面停下,猴山(壽山)的前後稜線與山崙樣貌,以圖遙遙比對,竟似攣生兄弟。心裡暗暗起了雀躍,彷彿跟149年前的某日搭上了橋(照片1與2)。隨行夥伴的空拍機升起,及時拉回到「現代」。
(左)照片3:湯姆生的〈打狗港入口〉影像今日樣貌。(右)照片4:馬雅各醫生紀念碑與、珊瑚礁岩與(2020,劉愛榮攝影)
照片5:旗津外海有下錨等候進港的貨船(2020,劉愛榮攝影)
旁邊圈起的一片綠地,挨著旗後山,竟是當年英國馬雅各醫生的醫館與禮拜堂,守護著港灣的燈塔,則清晰的立在旗後山頂。帶著書本去旅行,一路比對著,走過燈塔、砲台,仔細跨步珊瑚礁岩,海濱植物林投、馬鞍藤,忙不迭地入眼,幾株臺灣海棗展現出原生物種的韌度,驕傲地為易於辨認而挺立(照片3與4)……文字與圖片突然在解說中格外親切有趣;而旗津外海,則有下錨等候進港的貨船(照片5)。
(左)照片6:湯姆生的〈旗後山腳礁岩〉影像現地比對。(右)照片7:湯姆生的〈竹筏〉影像現地比對(2020,劉愛榮攝影)
據說打狗港的昔日,廈門有三家歐洲貿易公司,曾經在此設了分公司。像聽故事一般,蹲在149年前某個角落,朦朧中,打狗開埠後也是海關碼頭洋行林立,下了錨的船隻,手叉網𢲸虱目魚栽(照片6與7),經過打狗的海關碼頭、湯姆生爬過一個個粗糙尖銳的珊瑚礁石灰岩,亦即咾咕石登陸……湯姆生1871年南臺灣所拍攝的60張濕版攝影與敘述,就這樣帶領我們也悄然同行,動容那百年前曾經的樸實風華。
(左)照片8:走讀湯姆生旗後之後的幾個夜晚,我忽然迷戀上《尋找湯姆生》這本書,再次閱讀,彷彿在聽作者輕聲地、一篇篇的娓娓細說,彷彿見到塵煙漫漫中的1871(2020,劉愛榮攝影)。(右)照片9:除了閱讀,還在書上註記(2020,劉愛榮攝影)
堅韌霸氣的珊瑚礁岩,歲月風化沖刷了尖銳點。強健耐旱的臺灣海棗,守候百年,是否只為等待誰的到來?「得到傳頌,所以還活著」,149年後,終於藉著甲仙在地游永福老師之不懈努力而揭開面紗。正走在歷史中的我們,好奇於前代的歷史,怎能不留些珍貴資料,給來不及相會的後人呢?走讀湯姆生旗後之後的幾個夜晚,我忽然迷戀上《尋找湯姆生》這本書,再次閱讀,彷彿在聽作者輕聲地、一篇篇的娓娓細說,彷彿見到塵煙漫漫中的1871(照片8與9)。
及至伊能嘉矩,才將原住民各族的習俗區分開來。1871年的清帝國對原住民習俗皆不了解,以「番」概括之。清帝國官方地圖雖有明確客觀的界線,不同聚落間存在著實質的領域界線。在1896年來臺灣的伊能,「有時以坐轎前去,比較不易被匪盯上,也比徒步快多了」這麼寫著。
學會廈門方言,於1864年即到臺灣的宣教士馬雅各醫生,1871年時,不啻是湯姆生的撫墾署蕃情報告中心,馬雅各自1870成立木柵禮拜堂,隔年相繼成立柑仔林、拔馬、崗仔林禮拜堂。「低調的他一路默默帶領及協助(湯姆生),竟沒留下一張照片」,醫療宣教外,只留下「信徒都可以在那(亦即「木柵禮拜堂」)學習閱讀和書寫廈門方言」的可敬文字。
(左)照片10:郭建良老師小心在玻璃板上倒入自己調製的火棉膠。(右)照片11:曝光完成的玻璃底片顯影之後定影(2020,游永福攝影)
湯姆生帶著超過200公斤攝影器材(木箱相機、玻璃板、化學藥劑、行動暗房)與替換衣服、簡單乾糧等,「馬上需要沖印的行動房,現地還須備有乾淨的水來清洗;有時走鋼索般八字行走於竹便橋;有時為弄到一點乾淨的水,來沖洗玻璃感光片,以得到底片,得走很遠的路;若稀釋硝酸銀液的水太偏鹼性,就用帶去的中國醋,將它調為弱酸……」當時,那濕版攝影法曾獨領風騷三十年,在尚未發明閃光燈的年代,湯姆生還得對曝光時間精準掌握(照片10與11)。
湯姆生「也帶入了當地人視野,更能透露真實的較複雜的狀況與關係,從平埔原民的地景、衣著、家屋與活動等珍貴目擊紀錄,我們更能瞭解其文化,甚或與高山族群的互動等的族群關係」。1871年的被仔圍,竟然已出現大武壠挑繡圖騰──這,對於我的吸引力,甚過於頭巾的環繞綁紮交叉翻捲,與上衣的左衽右衽。於此,我們「窺見了想像之外的臺灣,亦增添了對這座島嶼的歷史認知」。
(左)照片12:游永福調查研究18年,匯集了國內外專家學者與工作伙伴心血的《尋找湯姆生》專書,終於出版到貨。(右)照片13:游永福把專書擺置好,一臉歡欣(2019,曾麗雲攝影)
幸好,累了、弱了的湯姆生,不改初衷克服萬難取景拍攝;病到需要一劑奎寧的馬雅各也堅毅不移地挺過難關,如期回到終點木柵禮拜堂,趕赴隔日主持宗教儀式。也幸好,一百多年後,甲仙的游永福一頭栽入,以微薄之力,一次一次翻山越嶺踏查追溯,不停精細地辨認圖與文,及電子檔影像放大細查核對。且參考湯姆生關於臺灣之報導,與三本湯姆生專書的臺灣章節,繪製出有路線有地名的南臺灣旅行地圖。終於用18年孵出《尋找湯姆生》一書(照片12與13),多麼像李泰祥寫的「自彼次遇到你,就開始了我的一生,是前世註定的命運」。
「越過山丘」有這麼一段文字:「說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僥倖匯成河,然後我倆各自一端,望著大河彎彎,終於敢放膽,嘻皮笑臉,面對人生的難。」無論是1871年抵達臺灣的湯姆生,或先至的馬雅各醫生,甚或1895年抵達臺灣的伊能嘉矩,孤島過客「攀登隆暑無徑之山,涉渡祁寒無橋之水」,在那個得冒著被原住民偷襲、馘首斃命之險,壁立千仞、山徑險峻且瘴瘧肆起的年代,有了彼等研究者「旺盛的企圖心、不懼危險艱鉅,與排除萬難的實驗精神」,才締造出非凡結果。
所有走過的,於是,匯成一條河。
我的是,你的也是。我的自身想像、自身知識、自身經歷,都匯成一條河,等待著與這書相會。
誠如湯姆生所寫:「每一張照片對我所造訪過的國家,及其人民,都有特殊意義。」
亦如「見聞˙影像」書系序文所言:「親歷現場者寫出了他們的小歷史,影像是另一種不同的記載和表達媒材。」《尋找湯姆生》的出版,在滄海桑田149年後,保留了臺灣的線性文化遺產。
期待我們敬愛的高齡長輩,也能同聽這本書,同看這些圖(2020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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