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永福散文雨】

光中法師˙楚戈˙花邊剪刀 

淡水英專路上,有一家「普門書局」小店,某日上午,居住陽明山絕頂的茅棚師父光中上人,帶著一位西裝革履的貴客來到,一進入店門,上人便開口介紹:「永福啊!這位是袁教授。」
 

「教授好!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永福連忙趨前接受握手並恭敬回話。
 

這樣的畫面與對話,時間點,是在民國七十六(1987)年年底,上人口中的袁教授,即藝文界頑童「楚戈」是也;永福,即在下我──這是我與楚戈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見面了。當時,上人與楚戈來淡水,是想看看我家好友位於山區的一塊土地,是否適合靜修用途?雙方約好先在我家小店見面再行前往。
 

與楚戈隨然是第一次見面,然而學生時期就愛看課外書,在圖書界工作四年之後又在淡水自立門戶十年,因成天與書報為伍,對楚戈的努力與才華早有所聞。
 

巧的是光中上人與楚戈同是湖南人,又同是民國道安法師門下,所以與師父談起楚戈,師父總讚嘆楚戈才華洋溢,還說楚戈的書法沒有敗筆。「沒有敗筆」,當然不是最高評價,但出自亦擅書法的光中上人口中,卻隱含了期許哩!
 

而同是道安法師門下,又同樣從部隊退役下來,一個出了家,法號「光中」,在寺院擔任職事一段時間之後,即長居山中向內挖寶;一個在家為居士,法號「延宕」,一步一步,一直堅持挺進藝術生命的高峰。
 

與楚戈由於有了上人居中的這一因緣,所以民國八十八(1999)年,已回到甲仙十一載,且寫作近三十年的我,想出版一本詩集──《花邊剪刀》,以階段總結「我的詩生活」(註1)時,便大膽影印已整理好的詩集手稿,寄呈當時居住宜蘭頭城河東堂的楚戈,目的除了索求序文,還求詩集的封面題字,結果,雙雙如願。


    楚戈老師,當然是個豪情漢子,但序文內容卻也透露了消息。
 

老師在「必也詩乎──與年輕詩人游永福論語」的序文裡,是這麼寫的:
 

「青年詩人游永福是我方外朋友光中法師之弟子,光中法師是苦行僧,曾住陽明中正山絕頂之茅棚中苦修。『結庵在峰頂,而無車馬喧』,交通非常不便,連我這延宕居士也未登山造訪過。每月,由永福揹米一袋爬山供養,光中法師則自覓野菜佐食。」
 

「這些米不但解決了光中法師的清修生活,還養了一對山鼠夫婦。光中師兄鑒於自己也由人供養,很希望鼠兄伉儷能自己覓食,曾用黑布袋把牠們送到另一山頭,無奈鼠兄在一週後又攜眷歸來,光中師兄也只好和鼠輩一起共修了。」
 

「閑時,光中和尚也常用原子筆撥弄歸馴的鼠鬚取樂,鼠輩也閉目享受無掛礙也無有恐怖的人鼠情誼,其樂也蠻融融的。永福的善心,也澤及到了山野的『原住民』了,這些其實也是一種詩性的生活。」
 

「永福的新詩,也和他師父一樣平淡樸實,像草根一樣優閒。」
 

或許是由於有了揹米及收到序文後才知道的這一人鼠情誼,所以百忙之中,「平生很少為詩集寫序,原因是離詩已經很遙遠了。詩好像是我過去的一段記憶,隨著青春而消失了。看永福的詩,等於重新追憶失去了的自己」的楚 戈 老師,竟然一口氣寫了近九千字的大塊文章相贈,充分展現了為方外朋友的俗家弟子跨刀的豪邁情誼。
 

「詩集名為《花邊剪刀》也很有意思。」
 

「前幾年偶然旅行到舊金山,在喻麗清家作客,酒酣之際,主人盼我揮毫,因沒有合用的毛筆,我靈機一動,問有沒有新近的報紙;在那裡發明了以報紙作畫。報紙的邊緣有小鋸齒,劃四、五筆蠻管用的,久之就軟掉了,要換新的報紙。後來我很想有一把花邊剪刀,剪掉那截軟掉了的濕紙,而仍然可產生鋸齒效果。在街上店鋪遍尋不著,剪頭髮的鋸齒小又不適用,也就算了。後來小蘭聽說,就買回一把「花邊剪刀」送我,倒是蠻合用的,因此才知道花邊剪刀是怎麼一回事,但沒想到:
 

買花邊剪刀的女孩
 

買花邊剪刀的女孩叫李芬真,在游永福眼前演出過綻開的目光,是一汪──
 

啊!好個不沾人煙的湖  

微波的湖上,有小舟輕輕


  有小舟輕輕嗎?讀者不禁要問:能任人『擺盪探訪』麼?
 

哦!兼做詩集名字的主題詩,竟然因緣際會也成了如願索求序文的重要因素。
 

只是詩集出版後,在朋友的鼓勵下,永福我一頭潛入文化與歷史的全新領域,即未曾與楚戈老師聯絡,只偶而在報紙上看到老師的文章與消息;到了隔(民國八十九,2000)年,知道老師有了「春春」(楚戈老師用詞)的照顧與鼓舞,身體雖然為病苦所禁錮,創作毅力與研究精神卻大為勃發,以報紙等非正式用具或正式用具信手揮灑與創作的功力,更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此後,老師的文學、藝術與學術事業,一路攀上了高峰。
 

331,一直在山上居住且生活簡單的我,無意間拜讀了陳守美師母發表於《中華副刊》的大作──〈空花水月祭楚戈〉,才知道楚戈老師已經圓滿自己的一生了!
 

楚戈老師的文學、藝術與學術,皆一路攀上了高峰,那麼,「一起去找尋生命的真實義」(註2理想與要務,是否有所延宕呢?
 

道安法師,會賜與楚戈老師「延宕」的法號,自有玄機,不是常人的我所能懂,且生命境界自有層次,自己的生老病死大事,無一人可以替代,也得自己一一來圓成。那麼,楚戈老師在《散步的山巒》裡一首名為〈結構〉的詩,或 能為老師不受拘束且湧動不停的傳奇一生註記哩。詩的內容如下: 
 

面對方形空間  

我必須接受這先天的設限
 
 

星有星系  地有引力  

人之極限就是人的身體 
 

從模糊的邊沿出發  

在非回頭不可的地方廻轉  

宇宙萬有  都是  

於它自己的範圍之內  

完成其自己 
 

(註1《花邊剪刀》詩集後記的題目  

(註2引自陳守美師母〈空花水月祭楚戈〉裡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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